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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嘉诚博士:吉藏《三论玄义》中之破显所具有的融和倾向

发布时间:2024-06-23 01:36:06作者:百字明咒功德网
刘嘉诚博士:吉藏《三论玄义》中之破显所具有的融和倾向

在中国佛教史上,被尊奉为弘扬龙树《中论》、《十二门论》及提婆《百论》,绍隆鸠摩罗什关河学说及摄山僧朗三论之学,而被誉为三论教学之集大成者——嘉祥吉藏大师,由于天资聪颖,博学多闻,复以善于运用中观学派的论证方法,辩才无碍,使沉寂一时的三论宗于隋唐之际大放异采,龙树之性空学由是重振汉土。 但吉藏这种使三论复兴的局面并未维持太久,由于隋唐以降中国佛教各宗派逐渐兴起,代表印度大乘佛教有宗的唯识学与如来藏思想,先后取代了龙树性空学,终使三论宗后势不继。可是,真正使三论宗衰微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些外在因素,而是吉藏本人的思想起了变化。吉藏的晚年(五十岁以后),因为受到当时佛教环境之影响,而改采融和法华、涅槃师等之立场,导致吉藏背离了三论的性空立场,终于使三论宗大兴于吉藏,亦衰亡于言藏,形成了中国佛教宗派史上的一个特殊现象。 本文以吉藏所著的《三论玄义》为探讨对象。由于本书撰写于吉藏51岁时,而吉藏的思想转变期约在50岁以后,所以藉由本文的探讨,我们可以发现,吉藏这种融和异宗思想的倾向,乃至到吉藏晚年的真空妙有之思想,并非是没有脉络可寻的。二、吉藏《三论玄义》中之破显 破显就是「破邪」与「显正」。破邪显正可以说是吉藏《三论玄义》及其他论著中所惯用的论理方法。这一个方法有一个特色,那就是「破邪」「显正」理虽是二,然其唯是世俗言教之方便,破邪即是为了显正,就中道实相而言,本无邪正,并非于邪之外另有所谓的正。吉藏这个看法基本上是承袭了般若中观学系的性空主张,这个主张主要在破除有所得学者之错误见解,以彰显无所得的自家正见。可是吉藏是否自始至终都严守中观学派空无所得的立场呢?我们从《三论玄义》中的破邪显正发现答案并不是如此,吉藏在该书中的破邪显正其实已透露出融和异宗思想的倾向,而这个异宗思想,正是吉藏所欲破除的有所得见解。 欲了解吉藏融和异宗的倾向,须先了解吉藏所处的时代有那些宗教学派,而这些学派大致可从吉藏《三论玄义》中所破之对象得知。它们共有印度外道,中国儒、道三家,以及流传于汉地的佛教学派,包括属于小乘的毗昙师,成论师,以及属于大乘的方等经学者。从这些学派我们可以看出,吉藏所面临的中国佛学环境,已较龙树、提婆时代所面临的环境更为复杂。其中、儒、道、成论、方等经等,均未见于龙树、提婆所破对象之列。可见这是吉藏为顺应中国学术环境而适时加入的方便言教,吾人固无可厚非。可是,吉藏却在破显之间出现松动现象,融入了异宗思想,造成大乘空宗无法在中国继续发展。 考吉藏之所以有此融和倾向,笔者认为与当时之中国佛学氛围及中国学者之圆融性格有关。吉藏之前约百余年间,中国佛教之学风已自般若性空转为以涅槃常住为风尚,尤以南朝极盛之成论,转而与《法华》、《涅槃》等合流,形成所谓「小空共大有并畅」之局面。迨至吉藏出,虽力图重振关河旧学,唯以真常妙有之学已蔚为风潮,吉藏自己亦不能免。如前所述,吉藏晚年思想丕变,其兴趣已从三论转而为《法华》、《涅槃》、《华严》等当时所流行之经典。其讲学、著作多有与此三经相关者。吉藏这种融和异宗倾向已在《三论玄义》中初视端倪。以下,将就吉藏此一融和倾向作进一步探讨。三、吉藏《三论玄义》中之融和倾向(一)与中国固有哲学之融和 魏晋以来,由于般若性空学说与当时中国玄学有类似之处,学者每喜「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于是形成所谓「格义佛教」。流弊所及,学人或拘于章句是务,或曲解佛经本意,引起一些般若学僧不满。先是道安批评说:「先旧格义,于理多违。」直到罗什来华,重译《般若》,并首译龙树、提婆论典,介绍印度大乘中观之性空学,才逐渐扭转格义之风,而回归到印度佛教的本意。罗什以后,门人着意新学,龙树学沈寂一时。传至吉藏,三论原有可为,奈何吉藏晚年思想出现融和倾向,甚而使佛学又回归到格义佛教的老路去了。 在《三论玄义》中,我们似可看到吉藏回归到格义佛教的一些倾向。例如《三论玄义》中形容佛教真理与道家之形容道非常神似,如《三论玄义》云:「夫至妙虚通,目之为道。」此与《老子》第15章:「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有异曲同工之妙。又《老子》中之「玄」、「妙」、「渊」等词,亦常被吉藏引用,吉藏之著作中即有六部使用「玄」字立名。而《三论玄义》中,亦见有「玄义」、「玄门」、「至妙」、「渊府」等词。此外,《三论玄义》使用《老子》文句最多的是《老子》第25章的「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当然吉藏并非照抄原文,而是抄袭其文句格式,如《三论玄义》云:「不知何以目之,故称正法,强名中实也。」吉藏在《三论玄义》中使用这种类似「不知何以……,强名为……」之文句格式共有九次之多,可见其受老学影响之深。除此之外,昔时儒佛之间有所谓神灭不灭论之争。慧远所主之「形异神不灭」原即混有中国民间之神灵观念,惜吉藏未辨,于《玄义》中竟引慧远之「神不灭论」而谓:「神道幽玄,惑人多昧。」此语出于三论大师吉藏之口,更难以厘清吉藏和格义佛教之间的暧昧关系。(二)与《法华》《天台》之融和 吉藏和《法华》(天台)的关系颇为密切。有说以为吉藏「曾受学智顗讲学,因为在(仁王疏经)中,他曾引用过天台的五重玄义说。章安笔录修治之《法华文句》中,也有许多与(吉藏)《法华义疏》相同之处,可见两者的关系,实不容忽视。」吕征认为:「三论和天台形式上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如都是禅教并重,都推崇《智论》《中论》,并讲《法华》、《涅槃》,在道理上也都讲中道、二谛等。实际上,这两家也曾有过交涉。」其实吉藏自己即自承其所学意趣晚年已从三论转为《法华》,如《法华统略》中云:「余少弘《四论》,末专习一乘。」而这也可以从吉藏晚年曾讲《法华》三百余遍,写二千部《法华》,撰写与《法华》相关之著作共八部等看出他热衷于《法华》之情形。而在吉藏的教判中,《法华》乃属「摄末归本法论」,为佛教之了义经。 吉藏这种融和《法华》的倾向,已在《三论玄义》中现出端倪。如本书曾多次引用《法华经》句以破邪显正。其次吉藏在书中曾引世亲的《法华论》说明《法华》确有「佛性」、「三身」之说,以反驳慧观将《法华》判为不了义教。此外,书中亦出现类似于天台三谛说之文字,如云:「所言三中者,二谛中及非真非俗中。」「中道有三:一、世谛中道,二、真谛中道,三、非真非俗中道。」而在别释《中论》名题门时,吉藏将《中观论》三字解释为「三字皆中皆观皆论」,此则与天台的「圆融三谛」之说更为神似了。(三)与《华严》之融和 吉藏与《华严》之关系虽未如其与《法华》之密切,不过其融和《华严》之思想亦是明确的。吉藏生前曾讲《华严》数十遍,曾作《华严游意》一卷。依吉藏之教判,《华严》属「根本*轮」,乃释尊初成道时,对菩萨们所说之「一因一果」(即众生皆可成佛之「一乘」)的道理。就吉藏而言,《华严》与《法华》都是宣说「一乘」(一因一果)的道理,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所以二经都是了义经。 吉藏的《三论玄义》同样有融和《华严》的倾向。首先,承前述吉藏之教判观,吉藏在《三论玄义》中对慧观之教判批判颇多,唯对慧观将《华严》推崇为「但为菩萨具足显理」之顿教,并无反对意见。其次,吉藏于书中阐释《中论》(或《正观论》)的题名之字义时,曾多次引用《华严经》作解释。如云:「中以正为义……所言正者,《华严》云:『正法性远离,一切言语道,一切趣非趣,悉皆寂灭相。』此之正法,即是中道。」、「天无两日,土无二王,教有多门,理唯一正……《华严》云:『文殊法常尔,法王唯一法,一切无畏人,一道出生死。』但欲出处众生,于无相法,强名相说……故开二正:一者体正,二者用正。」以上为吉藏引《华严》解释《中论》题名之例。《中论)为三论之首要,又为《三论玄义》论义之中心,吉藏援引《华严》以释「中」、「正」字义,可见《华严》已融入吉藏对《中论》之理解。而比较令笔者侧目的是,吉藏最后在论述「中」之第四种解释——无方释义时,其所引《华严》之一多相即义,似有纳《华严》之法界缘起观于《中论》之性空缘起论之意向。果其如此,则吉藏之圆融性格更为明显。(四)与《涅槃》之融和 依学者之统计分析,《涅槃》佛性之学为吉藏时代最为盛行之佛教学派,学者靡不综习。吉藏尝以「关河旧义」自陈其学统,「关」即指关中摄岭之三论学,「河」则指河西昙无谶与道朗涅槃学。可见吉藏自认继承了涅槃学统。吉藏既认其学统禀承自三论与涅槃,是以吉藏以为「(三论)通申大小二教, 则大乘之义悉在其中,岂不明一乘佛性?」之见解即不令人错愕,而其着意 于两者之融和亦是极其自然之事。例如,其「曾引用真谛所译的(已佚)罗喉罗的《中论释》——以常乐我净释八不」,由此而贯通了龙树的八不中道与 《涅槃经》的佛性论。在吉藏的著作中,与《涅槃》佛性论相关的有《涅槃经游意》、《涅槃义疏》(已佚)、《胜鬘宝窟》等,而其论著征引经论亦以《涅槃经》的次数为最多,可见吉藏对《涅槃》极为重视。 吉藏在《三论玄义》中即已见有融和《涅槃》之倾向。如其在该书中曾多次引用《涅槃经》。而对慧观以《涅槃》为第五时之常住教,吉藏则批评说:「然常与无常,皆是对治用门,若论涅槃,体绝百非、理超四句。」吉藏用三论惯用的「体绝百非、理超四句」 之中道实相观来形容涅槃,可见「中道」与「涅槃」在吉藏的心目中具有相同意义。其次,比较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涅槃》的影响,吉藏的思想已逐渐从「空」转为「不空」,例如在《三论玄义》中,吉藏分辨大、小乘的一个标准是:「小乘但明于空,未说不空;大乘明空,亦辨不空。」而所谓「不空」,依同段下文所引《涅槃经》,乃指「不空者谓大涅槃」。就吉藏而言,「涅槃」是「佛性」之异名,所以「不空者谓大涅槃」亦可说成「不空者谓佛性」。而如前述,吉藏视「佛性」与「中道」为同义,因此又可说成「不空者谓中道」。简言之,在吉藏的心目中有一个不空的最高绝对真理,这一个绝对真理就是「中道佛性」。而依据吉藏,此一不空的「中道佛性」又是一个可以生成「六道」等万物的理体,因此,吉藏在《三论玄义》中说:「内(指佛教)说不动真际建立诸法。」若对照前述「中道佛性」乃是一个可以生成万物的理体,则吉藏所谓「不动真际建立诸法」即令人不难理解了。 吉藏是三论教学的集大成者,三论原是弘扬一切法皆缘起,缘起故毕竟空,以对治有所得的实有论者。吉藏在《三论玄义》中秉承三论学统,进行他所谓的「破邪显正」——破有所得以显无所得。但从上述吉藏在破显间所透显的融合各宗之倾向,我们却发现吉藏已悄然从一切法「毕竟空」演变成中道佛性的「不空」,从「无所得」演变成「有所得」,使三论宗失去自家本色,反成为一个融和各家学说的综合学派。 一个宗派的兴衰有其历史背景。综观吉藏学有秉承,然以因缘际会,间亦杂有新学而自悟者。诚如汤用彤所言:「学者须知宗派之兴,或出乎师承,或仅由自悟。而学说演进,忽创新说,虽凭借古德,亦由于思想发达,时会所趋,自有程序。于成实分析空论进而谈三论之妙有空,非无其故。研究宗义者,对于师资传授,不可执着,视为首要。而于杂以附会之宗史,亦自当抉出之也。」本文或许可视为是分析抉择出吉藏所学「或出于师承」、「或仅由自悟」之一种尝试吧!(本文作者为台大哲研所博士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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