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锡永上师谈维摩诘经和大圆满法
在密乘起源这问题上,格鲁派的说法有点含糊,宗喀巴大士的《密咒道次第广论》,其弟子克主杰的《密宗道次第论》都不对这问题有具体意见。
至于《时轮续》,则谓系于释尊成道后第一年之三月十四日,释尊现比丘身说《般若十万颂》,又于南印现身说《时轮续》,其后,此续传于金刚手化身之月贤王(Suchandra),有一万二千颂。月贤是北印香拔拉的国王。
但宁玛派的说法则与此不同。在此应知,宁玛派的说法,应该即是印度诸师的传统说法,如敦珠宁波车的《宁玛派教法史》说,密续的来源有三:第一,为普贤王如来在色究竟天,示现为金刚持相,为五方佛及其眷属所说。第二,其后,文殊师利菩萨化身为金刚锐(Tiksnavajra),向天人说密法;观自在菩萨化现为甘露药王(Amrtabhaisajya),向龙王说密法;金刚手化现为愤怒尊身,向药叉众说密法。
此外,关于大圆满法系,则以诸佛加持力,由金刚萨缍(即金刚心)传于帝释天王子最胜心。
第三,佛灭度后二十八年,天、龙、药叉、罗刹、人等五大持明,将密法向人间传播。关于此五持明之名,汉文译文如下(《西藏古代佛教史》,刘锐之译):天之持明渣鼎初忠、龙王持明王左波、药叉持明星箭面、罗刹持明罗爵他丁,与人之持明赖渣啤……。
然而这五个名字的翻译,实际上有问题,近年来敦珠宁波车的《宁玛派教法史》已有英译本,对比英译,此五大持明实际该是:天人持明耶舍持护天(YasviVarapala)、龙族持明现毒龙王(Taksaka)、药叉持明焰口药叉(Ulkamukha)、罗刹持明黑齿罗刹母(Matyaupayika)、人持明离车族维摩诘(Vimalakirti,TheLicchvi)。如此翻译这些名字,才能够跟佛经中原有的译名对得上,如若不然,便很容易认为这五大持明在佛经中不见经传。也许正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该书的汉译本出版已近二十年,却未见有学者提及宁玛派的说法,这也很难怪,名字太陌生,学者便不加重视,而且会认为无可稽考。
说维摩诘是传播密法的人持明,除了敦珠宁波车之外,其他宁玛派学者的英文着述亦有提到(如《BuddhaMind》,TulkuThondupRinpoche着,Snowlion出版),因此这说法就特别值得注意。而且《维摩诘经》在西藏并不流行,因此提出维摩诘为密续持明,不应该是西藏诸师的创见,相信必为印度密乘的旧说,随密法一同进入西藏。宁玛派一向保存旧说,如今便成为独家的说法。
至于维摩诘的行经,经说:
[虽为白衣],奉持沙门清净律行。
[虽处家居],不着三界。
[示有妻子],常修梵行。
[入诸淫舍],示欲之过。
[入诸酒肆],能立其志。
我们故意将部分经文用分括号括起来,如果将这些文字联系起来,那么,维摩诘所示现的行相,便是有妻子、服宝饰、好饮食、赌钱、入欢乐场所、研究外道学问、到处闲逛的白衣居士。
如此行相,连一般学佛的人都不似,但他却是大成就者。这除了用密乘修持来解释之外,很难用别的修持法门来解释。因为密乘大圆满的修持,即是不离世俗生活,如实生活。对一切烦恼的境相,视之如同水面作画,随作随散,于是烦恼自然消融于法界本体,是亦不为烦恼所动。
换言之,修持大圆满的特色,即是过着贪嗔痴的世俗生活,而从贪嗔痴修离贪、离嗔、离痴。这正如维摩诘在《弟子品》中教训须菩提:“不断淫怒痴,亦不与俱。”所谓“不断”,即是不逃避这种世俗生活;所谓“亦不与俱”,便是离贪嗔痴等。不断不俱,是即中道。能行中道,即是不动。
一般人对这种修行的方式,未必了解。所以在《弟子品》中,当富楼那在树林中为诸新学比丘说法时,维摩诘便教训富楼那说:“欲行大道,莫示小径”,并不是世间一切根器都要由小径入道,除小径外,当有“大道”在。如果对适宜由“大道”入的人示之“小径”,那便是“以秽食置于宝器”,“彼自无疮,勿伤之也”。
在这里维摩诘所说的“小径”,未必专指小乘,所谓“大道”,亦未必通指大乘。经文虽如是说,实则或意有别指。因为在《菩萨品》中,维摩诘亦一一指责大乘菩萨。他教训弥勒菩萨:“若弥勒得受记者,一切众生亦应受记;若弥勒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一切众生皆亦应得;若弥勒得灭度者,一切众生亦当灭度。”换言之,若弥勒应成佛,则一切众生亦应成佛。这便是如来藏思想。是故即知,维摩诘所说的“大道”即此,即大圆满道,非其余大乘法门。引用经文至此,笔者觉得,若说维摩诘是密乘大圆满的行者,已不算穿凿附会。宁玛派说他是“人持明”,为密乘祖师,所依当系印度密乘旧说,而旧说亦必有据。
附二:谈锡永上师:禅宗即是大圆满
《维摩诘经》说“如来种”,但非专说,是故读经的人便容易将注意力转移,注意到他的“不可思议解脱法门”。
其实,这个法门即是“无住为本”,无住者,不生分别想,能不生分别,则烦恼、非法、邪见等皆是“如来种”,因为此时心识已不为所染,亦即心识不起污染的功能,而清净的功能便自然显露。由烦恼离烦恼,即是如此。“大圆满”所修习的,即是如此。若解之为圆陀陀、光脱脱,是尤落在分别的层次,并非“无住”。
禅宗在六祖以前,用《入楞伽经》印心。此经所说,便亦是“如来藏”的思想。禅宗的修习同“大圆满”,只无其前行,由是可见,一修到这个阶段,便非以“如来藏”作为见地不可。
试举一宗禅宗公案为例──
尼到赵州问密密意。赵州伸手便探其穴。尼曰:“和尚还有这个!”赵州曰:“某无这个,汝却有这个。”
“有这个”,便非“无住”。故赵州禅师之言,等于说:“我无分别,你却有分别。”这便是禅家的“密密意”。赵州说有说无,非说本体有无,只是说心识说起的净染功能。
婆子烧庵的故事
禅宗还有一件故事──
一个婆子建庵供养一个禅和,经二十年,令二八女子送饭给伺。一日,令女子抱着禅和问道:“正当恁么时,如何?”那禅和答道:“枯木倚寒岩,三春无暖气。”
女子将禅和的话头说给婆子知,婆子怒道:“我二十年只养得个俗汉。”于是将禅和逐出,放火烧庵。
看起来,这禅和精严戒律,似无不对,婆子却为什么发怒呢?原来禅和所修的只是枯禅。枯禅也者,即与日常生活严格脱离,自己的心识是与尘世漠不相关的境地,这样的禅,似乎清净,实际上却未经考验,有如小孩子一出生便用氧气罩罩起来,跟细菌绝,但我们却绝对不认为这孩子健康。
开悟的心──或者说“大圆满”的心,是经过考验、百毒不侵的心,这样的清净,才是真正的清净。禅宗谓之“大死一场”。宁玛派祖师传下许多歌,称为“金刚歌”,其中所咏唱的,大抵类乎汉土禅宗的语录。印度的佛门之花,开在汉藏不同的土地上,用不同的养料滋养,结出来的果实却绝无分别。
所以要了解“大圆满”的在烦恼中修离烦恼,应该先了解这个婆子烧庵的故事。“三春无暖气”,恰恰便是分别执着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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