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尽业无尽

昨晚听家里人说，老家的蔡伯母过世了。前几年，她的丈夫(蔡伯伯)喝农药自杀了，她一个人住着，最后死在出租屋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她生前有五个儿女，都几乎不管她，来看她的次数还不如邻居多。在我的记忆中，蔡伯母挺爱笑的，看着脾气也还好，蔡伯伯看上去也是很和善。没想到他们老了老了，却落到了这个结局。

蔡伯母是二婚，前夫掉在水里淹死了，撇下五个年幼的儿女，过得异常艰难。幸好后来遇到了蔡伯伯，改嫁给了蔡伯伯。蔡伯伯一直没能生养，他帮着拉扯蔡伯母带来的五个儿女，虽非亲生，但视如己出。夫妇二人勤劳肯干，还盖起了敞亮的大瓦房，日子过得很红火。

但他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爹妈的。蔡伯伯的母亲(蔡伯母的婆婆)身体不好，老得动不了，只能靠儿子们养着了。蔡伯伯有兄弟六个，为赡养母亲的事彼此指责，都觉得自己多付出了、吃了亏。最后兄弟几个一商量，觉得该他(蔡伯伯)养。那五兄弟每家凑点粮食送过来，相当于蔡伯伯只是出力。他气得跳脚骂，觉得自己吃亏了，嚷嚷着说东西扔了也不给老娘吃。夫妇俩对老人家各种苛刻，一言难尽，老人吃顿饱饭都难。艰难熬了两年，就过世了。当时我公公跟他们住得近，这些事都看在眼里，各种虐待，每每看不下去了，至今说来都不断地叹气。

对亲生母亲都这样，对岳父就更不用说了。蔡伯母的老父亲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她们三姊妹既不接父亲到自己家里照顾，也不过来照料老人，连看望都很少。三个女儿唯一做的事，就是彼此指责，都说对方不出力不出钱，不看看自己做了啥。老父亲就在这种指责声中凄凉地度过晚年，最好死在他那破旧的茅草屋里，恶臭味散发到外面时，才被人发现。

蔡伯伯家的五个儿女慢慢长大了，各自给他们成家立业了。这五个孩子真是有样学样，同样出了名的不孝。他们对亲娘都不好，更何况后爹。蔡伯伯眼见着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五个儿女，没一个记自己的好，话里话外都拿他不当一回事。蔡伯伯伤心不已，骂儿孙没良心、忘恩负义，养了一群白眼狼。他自己赌气，不再吃儿孙的饭，到儿孙家里聚餐，也自己带上米和菜，表示吃的是自己的。

后来蔡伯伯病了，儿孙们一个个装作没看见，他绝望了，哭了十多天。他也担心自己走后，老伴没钱用。所以决定这病不治了，把钱放到老伴知道的地方，喝了农药自杀。喝了农药不会马上就死的，蔡伯伯倒在地上翻滚，口中吐着白沫，眼睛瞪着，四肢痉挛着。蔡伯母全程都在现场，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她看着自己的老伴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既不打电话通知儿女，也不喊周围的人帮忙，一直看着老伴抽搐而死。

但这惨烈的场景，还是给蔡伯母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老伴下葬后，她从此不敢再回家了。自己的家她不敢回去，儿孙的家进不去。她整天背着破蛇皮袋在街上转。大概过了10多天，我妈回家了。我们家人很惊讶她的处境，看着她那么憔悴，就让她在家里住下来了。可是她的儿女们不干了，觉得丢了他们的面子，或有什么企图。他们在外面不断地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最后打电话给我妈，怪她多事儿，还夹杂些威胁的话在里面。没办法，我妈只好借口到亲戚家里去，让她先回家暂住。自己家不敢住，她只得蹭去儿子家里住。她自己付水电煤气，吃自己的米与菜。但儿子一家，对她是百般的轻贱，她战战兢兢的住着，最终还是住不下去了，女儿们就更不用提了。她只好自己租了个小房子住，才算暂时安生了。

一次蔡伯母生病了，去药店买感冒药吃，药店推荐了200多块钱的药给她，钱一分不少地付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开药店与当时卖药的人，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女儿嘴上还说得挺好听：“妈，这药卖给别人可不是这个价，卖给你算便宜点”。亲妈生病来买药，还得付钱，我听说后，真的好想去骂她女儿一顿。

我每次回去，总是想给她一些有限的安慰。一次我从外地带了水蜜桃回去，看她来了，赶紧洗一个切成两半给她吃。她边吃边说好大啊，怕吃不完。我赶紧安慰她没关系。她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揣到口袋里带走了，看得我特别心酸!

还有一次，她病了一个多月了，也没人管。我妈看她实在可怜，又喊她来家里，做了一顿好饭给她吃。心暖了，身体就好点了。但是外人的这些不时的小小安慰，也难以融化她心里的寒。她到邻居家串门，一待就是一天，不想回自己的那个小屋，估计是受不了那种冷清与莫名的恐惧

。想想她这一生也真是可怜，两任丈夫都是死于非命，自己儿女成群，却跟个孤寡老人毫无区别。最后她孤身死在自己的小屋里，跟她自己的父亲一样，死了都没人知道。

回顾他们夫妇这一生，跟长辈计较，跟同辈计较。唯独没有计较子女，把他们辛辛苦苦养大了。然后自己又被子女计较，轮回到自己身上，最终落得这个结局，真是令人感叹!

——善静

点评：

这又是一个看似俗套的故事，自己年轻时跟兄弟姐妹斤斤计较、相互推诿，不管父母。老来儿女不孝，落得老无所终。这世上，别的因果还或见或不见的，唯独不孝的果报，几乎没见过例外的。等老病相催，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时，差不多清一色儿女不孝。极个别有孝心的，也因种种原因而没条件孝养，几乎个个晚景凄凉。且不说将心比心，也不说起码的良知，就在因果面前的这份无知加无畏，就让人看着叹息不尽。

所以，每每看到儿女不孝的老人，我都很想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样对待自己的父母的?也很想知道，未来等待他们儿女的，又会是什么?一茬茬的果报在成熟，一茬茬的种子又在种下去。人生有尽业无尽，才有了这一出出的现世剧不断地登场与落幕、上妆与卸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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