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信者,万物之都会,群力之中枢,古德先圣视为事理具体之总轴也。经云:“信为道源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而信岂可迷之!如人行路,信东为西,在未果决时访问知人指正,正是破除所信之迷,而非破其能信之心也。即按世人论之,则无一不信,而复有迷之甚者。若以世事举其所迷者,则有过恒河沙数之多,不胜枚举,只可综诸理性论之,则可该括一切事端。
凡世界中一切依他起性、不能独立者,皆属迷信;况偏计执性,不知本自平等,竟认因缘和合而生者信为实有,岂非迷信之复甚者乎!以何见之?且论世间万物之生灭,而世人信为实有,竟不知是偏计执信,所迷甚多。且就执迷信有生灭者破之,审察生灭二相不能并立,当有先后之别,可谓先有生乎?先有灭乎?若谓先有生相,再问生相云何先有?必转计之谓先前无之、今始生之,既计先前无之、今始生之,既计先前无之,是无即灭相也,而灭相在先,则不应说先有生相也。若再转谓先有灭相,当复如是破之,亦不能成立。若先若后,既皆不成立,而生灭又不能并立,其迷信有生灭者,其理由安在?岂非任意普偏,妄心计度,执迷不悟,自以为实?故曰:偏计执信,判为迷信,不为过也。
《中观论》云:“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说无生。”又云:“已生无有生,未生亦无生,离已生未生,生时即无生。”我佛如来教诸弟子,须学无生法忍,方破一切迷惑。故天台二祖北齐大师圆悟中观论所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而世人不悟,迷之甚者即执因缘所生、信为实有,迷之浅者悟因缘即空、自信独得,迷之再浅者悟因缘即空即假、自信以为彻底,岂知皆是迷信,不过迷之深浅不同耳!若破迷至究尽者,圆悟即因缘即空即假即中,此四法本来不即不离、不一不异、非纵非横、无高无下,常自圆融平等,岂可分别或因缘、或空、或假、或中耶?
至此,略破偏计执性之迷信。
复破依他起性之迷,其他无知识之迷信者则不足破之。尝闻知识分子中者,往往嗟叹精神无有寄托之处,此言一发,道出一切迷信之根蒂,透露凡圣之枢机,转迷成悟即在此也。何则?精者,万物之精神;神者,天心之灵慧。赋于人身,谓之知觉(即见闻嗅尝觉知);换言之,精神即知觉也。谛审精神,切不求寄托之处。何则?凡世间一切万物皆是依赖之性,以依赖之性为实在,终成危殆不安。按万物寄托于大地,大地有粉碎之日;大地寄托于虚空,虚空有壅塞之时;虚空寄托于精神之内,而精神知觉本来不生不灭,岂有危殆不安?吾人不信空在觉中,乃知识卑劣,自局之过。
《楞严经》云:“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于此若能转识生信,方见偏真谛理,将破少分迷信。所谓“空生大觉中”者,乃文殊总显灭妄归真,不得已之言,用权巧方便而说,对迷者择轻避重而已。
若以究竟彼除迷信,必须观大地万物虚空,乃至十法界等同是一个知觉,知觉外再无非知觉(一真法界)。无非知觉,对待知觉(如水投水),知觉亦不可得(如以空合空),无得无不得中,亦不泯其大地,乃至十法界等之纤毫(事事无碍)。如是会之,庶可商量破除迷信,而破除迷信者唯佛一人,故可知学佛始能破除迷信也。
或问: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云何为不得已之言
?答:“空生大觉中”者,乃所说之法;“如海一沤发”者,以喻合法。文殊对示迹之阿难所说,并为后世之学人转深迷而得浅悟也。故说空小觉大,空在觉中,以反其能觉之心,莫随物转,俾知物赖于心,以免其流转五道。
若以究竟言之,在七大文中说性色真空、性空真色及性空真觉、性觉真空,此言方是色空不二、空觉一如、究竟随智之言也,岂有大小内外之分别耶?故曰: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任何言中,凡有带大小内外对待等义者,皆属偏计;及依他起性,即二乘圣人尚属依他起性,以依俗证真故,虽属依他,然非依赖。依赖者,乃依之相应,不得离故。依他者,依俗修真,为离俗故,故不相应。是故不依他起,方显独立;灭偏计执,本自平等。若果平等独立,始堪称大无畏之精神。此无畏之精神即般若德,独立之行即解脱德,平等之性即法身德,是三德秘藏,乃佛证之。
今世界之高人博士无不提倡平等、独立、大无畏之精神,若不读佛经,焉知真平等、真独立、真大无畏之精微善美耶?由是破人间之迷,生究竟之信,舍佛法,其谁能彻底也?故曰“学佛始能破除迷信”,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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