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做个快乐的完美主义者

昨天有朋友发短信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人生本来就苦，众生无明且刚强，你相信这世界有究竟的离苦之道吗？”

我回复道：你有读阿姜查的《无常》吗？他里面讲到，人生苦是人放不下过去的恩怨情仇，未来又不可确定。只有放下过去与未来，把握未来与现在交替的当下，才有可能快乐与自在。

说人生的实相是无常、苦、无我。于是有人就说，你看，人生就是苦。其实这里还是有一个名言共许的问题。这里说的人生苦，是指人生无常而我们偏要在主观上执着有一个虚幻的恒常，所以苦。不是没有快乐，而是快乐会变化，不永恒，所以苦。但反过来说，因为一切无常，所以苦也无常不确定不永恒。为什么我们只注意了快乐的不确定而痛苦，不选择痛苦的不确定而快乐呢？！

我们都会有如下经验：我们走在街上，我们眼睛所能看到的必定不是街景的全部，因为我们的目力有限。而每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看到的必定也不完全相同，因为兴趣和关注点不同。事实上，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对于我们的关注点是有所选择的，所以也就构成了属于我们每个人的不同世界。我们关注快乐美好，我们的世界就是天堂；我们关注痛苦与缺失，我们就生活在地狱。禅修就是选择所缘境并通过训练专注最后达到无所住，终极目的是离苦得乐。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诸行无常，你现在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不确定，都在生灭中。既然不确定，执着又有何意义？所以我此时此刻选择放下所有的苦，心系快乐并自在着。

我总是说因为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我注定要痛苦，因为世界是不完美的。这话你听着一定耳熟，因为几乎所有的完美主义者都如是说。最近我发现，这里面其实存在着很大的谬误！我这个所谓的完美主义者的痛苦不就是：希望得到我心目中的完美并能永远拥有他？！而现实是，我们不断在失去曾拥有的（美好？），我们也清楚地知道现在努力奋斗去追求的（美好？）也不可靠（长久），于是痛苦就产生。这不就是因着莫大的贪心而造成更大的缺失所带来的痛苦吗？更可悲的是，这贪心还建立在无明、愚痴的基础上!——明明一切都在生灭中，而我们却在追求我们想要的“美好”事物的不可能的永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可仔细想想，月亮不就是在变化中我们才会觉得它美吗？人因为有分离才会体验到相聚那一刻的快乐，因为有失才会感觉“难得”与珍贵！（非常有意思的是，刚才提到的诗词还有下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事实往往是：因为人相距“千里”所以才有“共婵娟”，若没有距离，恐怕就很难“长久”地“共婵娟”了！）所以我们应该明了这世界煞费苦心营造的不完美中的更深层意义上的完美：他让我们看到不完美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能因此欣赏美吗？当一切停留在完美时，完美本身就是不完美！我决定要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快乐的完美主义者！

从此我关注并欣赏所有美好的，我珍惜所有美好的事物，我不怕他随时可能的消失，因为太阳下山时月亮正在升起，有生就有灭，有灭就有生！永远有美好在逝去也在诞生。我不追求背离实相的“不变的一”，我眼中永远有美好，因为我有一颗发现美好的心。现在我是一个快乐的完美主义者，我的心如阿姜查书中所说的是：“静止的流水，流动的止水。”在静止中沉淀一切杂质然后清澈，清澈观照在流动与变化中的新鲜而活泼泼的生命、世界，那就是美好！

明白变与不变都是相对的，才有可能做到：有声有色，无住无相。

今年四月，刘梅挚友在我生日那天做了一首《咏牡丹》相赠：“春暮流芳，又东风，片片吹尽残红。偏向幽处立风情，嫣然一枝摇动。玉色佩凉，天香染浓，便占尽人间，丰姿从容。从来多少恩宠，珍重。亭亭不语，香凝露冷，却是相思浓

。唯恐人间欢期短，愿向瑶台相从。春风无限，千娇万态，只为伊人所钟。莫待零落，天上人间难逢。”

人生无常，花开花落。我曾空怀一腔柔情却发现人世间太多无可奈何，于是以为只能寄希望于另一片时空。阿姜查在《无常》中大声地说“这是不确定的”，要人们修习“活在当下”。“莫待零落，天上人间难逢。”难道真的要等到零落，然后始知天上亦空？！方明了只有在此时此刻此地此人此心自见天堂！天堂只可能呈现在此时此刻此地此心！

（2009年7月15日晨于新加坡GREAT WORID GITY酒店公寓 ）